前几天去外地出差，不期然遇上了昔日女友，便相约在一起“坐坐”。和她一起前来“坐坐”的还有她的一男一女两个朋友。男的二十几岁的样子，细高的个儿，面目清秀如书生，感觉举止略为随意了些，便以为应该是她的男友了，于是嘴角含了洞察天机的诡笑，附在耳边悄声问她。她迟疑了一下，回答说不是，嘴上很干脆，目光里却已升起一层淡淡的忧悒了。 　　

　　我们要了简单的菜：一盘青椒肉丝，一盘香菇，一盘酱茄子，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饨肘子。一扎啤酒被“书生”包下了，葡萄酒却是她要喝的。 

　　尽管是在白天，因为天气阴暗，小间里也开着一盏日光灯，很柔和的桔黄色，将每个人笼罩了。我看不见自己，却能够欣赏她的面容：明眸低垂，双手交叉地握着，很自然地抵在颌下，定格着，那是一种优雅而妩媚的姿势。 

　　无须自己动手，服务小姐轻快地来了，先为在坐的每个人斟酒。轮到我这里时，我忙把酒杯往桌子上扣下。这个动作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学来的。不知哪一年了，曾经醉过一次，吐了一地，忘记是谁帮着收拾的了。朋友知道后便叮嘱说，在那种场合，你如果不想喝或不能喝，只须把酒杯倒扣下，这样就没有人再劝你了，这是规矩呀。

　　然而酒杯刚刚翻过，女友就笑了，她一边端起自己的那杯酒，一边就笑出声来，说恋爱过吗？你好像没有恋爱过，所以也没有失恋过。一语中的，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，连连摇头含混地说不是啊。她说失恋过的人哪，就不会把酒杯倒扣着了。 

　　于是她开始给我讲自己的故事。她的故事其实很短。 

　　在读大学的时候，她曾经与同系的一个男孩相恋过，后来因为分配工作等原因痛苦地分手了，现在已成为了陌路人。参加工作以后，她又爱上了一个男人，是她公司里的一个同事，只是那个男人是个有妇之夫，他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又分开了，她却怎么也忘不了他，只好远走它乡。 

　　说到这里她开始喝酒，故事讲完了，几杯酒也喝进去了，她的脸上开始泛起一层醉人的红润。她说，以前自己也是滴酒不沾的，也是曾经和我一样倒扣过酒杯的，然后是没有声音的苦笑。 

　　她说，爱情就像空酒杯，把它扣在那里，说明你想爱而不敢爱，由此才把爱情拒之心门之外，由此才不会受到伤害。立起的酒杯是用来盛装心事的，你仔细观察一下，它多么像我们一双拢起的手呀。那手如捧物状，捧起的手，是不是在渴望着什么呢？渴……我不知道。突然看到她的眼睫有些沉重了。 

　　晚上回到家里，看到酒柜里摆着的红酒 ，便拿起来倒了半杯，托至眼前，酒香味纯，荡漾着浓浓的玫瑰色彩，竟然真的想沾唇了。蓦然想起流水般逝去的日子，想起那个曾经疼惜地教你倒扣酒杯的人，时光已过去多少年了，却仍然忘不掉那前尘往事。眼眶潮湿，竟有泪花潸然化作了秋雨。 

　　在你生命中，还有什么能够让你一回回放下又一次次拾起的呢？面对杯底里殷红的残迹，我一时间思绪迷离。想起女友那苦涩的笑容，直至结束，空的酒杯依然举在她的手上，晶莹地闪着透明的光泽……不谈相思，记忆却韧如蒲草。那天，泪水成了她对已逝爱情的惟一诠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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